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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合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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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合一

這日回家時, 時歸正與從宮裏回來的時序撞上。

時序多看了她兩眼,不出意外又在她眼底望見了疲態。

一轉眼從蒙學結業也有四個月了,自結業考試後,先是發生了李見微失蹤之事, 緊跟著又要準備往北地送的物資、給時五時六的餞行宴, 忙完這麽些事, 尚沒能得兩日歇, 南邊和兩浙的生意也要著手操持起來。

粗略一算, 這麽一樁樁一件件,分明是接踵而至的。

時歸這不去學堂了, 反比之前上學時還要忙。

明明她手下也有不少得用的人, 更有空青和竹月成了她的左膀右臂, 可不知怎的,到最後需要她處理的,仍是有著不少的工作。

時序忍了許久,再見她這般模樣,終無法坐視不理了。

於是, 晚膳過後,時序難得開口把時歸留了下來。

時歸打了個哈欠,揉去眼尾的一點淚花:“阿爹,怎麽了?”

時序問:“最近瞧你總是早出晚歸, 可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要處理?”

“棘手?”時歸搖了搖頭, “也不算棘手吧, 還是原先那些瑣碎事。”

“這不上半年我光顧著官學的結業考試了,京南的鋪子懈怠了許多, 眼下既沒了學業的壓力,總要把之前落下的巡視都補回來, 京南的鋪子又有那麽多,便是每天巡兩家,全部看完也要一兩月呢,再加上還有東陽郡和兩浙的生意都不好馬虎,這才忙碌了些。”

時序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:“那怎還要忙碌這麽久?”

“是有點久了誒……”時歸溫吞地點了點頭,歪頭細想了一會兒,又說,“不過應該也不會持續太久了,要往兩浙送的銀兩已經整理好了,等給了海商會,餘下的就不用我操心了。”

“東陽郡那邊就更不用說,淩家一向打理得極好,這回也是因為要從中抽調銀子,才多耽擱了些時間,等忙過這陣子就好啦。”

“接下來我除了繼續巡視京南的鋪子外,還得去京郊的莊子裏看看……”

時序對行商了解不多,不能說不會,更多還是沒有精力去關註,像以前那麽多年,家裏家外的大事小事全是交給外人打理的。

但自從時歸接手了家中的生意後,他明顯對這些東西更了解了些。

一開始是為了給時歸講解一些小門道,後來便是時歸徹底上手了,反講給他聽。

毫無疑問,既是女兒講話,他斷沒有不專註的道理。

像今天這樣,他原是想借機提些旁的事,可時歸既然細細講述了,他也不會去打斷,不光側耳認真聽著,不時還提點兩句。

說到最後,時歸順著椅背往下蹭了蹭,直叫半個身子都軟在椅子上才作罷。

時序看了一眼,並沒指摘,而是問:“既然生意上的事就要忙完了,等日後閑下來,阿歸可有繼續念書的想法?”

“京城裏也有幾家挺不錯的女學,我還特意叫人去查過,實際與風評一致,裏面不光有從民間收上來的學生,也有一些從官學出去的女子,先生們也都算和藹。”

“若你有意去的話,生意上的事就先放一放,我去給你安排專人打理,也能借此歇一歇。”

時序想得很簡單。

既然生意上的事太操勞,那就換個不那麽需要操勞的。

比如他提到的女學,因不再涉及科考諸事,女學的課程向來寬泛又輕松,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去選擇課程,可能一門課只有三五個學生,再碰上一些偏僻冷門些的,夫子與學生面對面授課也不無可能。

此外女學裏的夫子不拘男女,也不一定是專職授課的,有從繡坊裏請來的手藝精湛的繡娘,也有從錢莊請來的精於算計的理事,還有種了一輩子田、對農桑頗有心得的老農,另有一些名門夫人、大家閨秀……無論貧窮貴賤,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。

當然最重要的是。

若時歸去了女學,她不光能從中尋摸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,另也能交些新朋友,正能填補李見微等人的空缺。

時序看得清楚,莫看女兒嘴上什麽也不說,實際還是有些孤單的。

且看其他同齡人,誰沒有三五玩得好的玩伴,也就他們阿歸,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全走了,唯一留下的一個卓文成,又忙著他那什麽頤養院,大半月都不見露一次面。

時序面露嫌棄,循循善誘道:“女學裏都是些姑娘,說不準誰就與阿歸聊得來了。”

“到時你們還能約著出游,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品茗閑話,也總比你自己到處巡鋪子強。”

不可否認,時歸有被說動了一瞬。

但轉念她又猛地意識到——

女學再好,那也是學堂啊!

時歸對上學這種事可是唯恐避之不及,聞言趕緊坐直了身子,連連搖頭道:“不不不!女學還是算了。”

“我好不容易從官學畢業,才不要再去自找麻煩,日日為考試而憂心的日子,我可是過夠了。”

提起在上班的兩年,時歸至今心有餘悸。

時序忍笑:“胡說什麽呢。”

“我看的這幾家女學,雖也有考試,但學堂裏的人都不看重,參加與否都無所謂,並沒有考校的壓迫的。”

“另外我聽說有好幾家世代從商的家族女眷也在其中,還有那授課的夫子,也有專門鉆研做生意的門道的,阿歸就不想去偷師一二嗎?”

卻不想,時歸並沒有被哄騙道。

她大聲拒絕道:“不想的!”

“若真跟阿爹說的那樣,女學裏有精於經商的夫子學生,我直接把他們請來,替我打理生意便是,何必舍近求遠,又是入學又是上課的,白給自己找麻煩。”

時序:“……”

他萬萬想不到,時歸竟轉念就找到了捷徑。

眼看時歸拒絕得厲害,他索性也不再堅持了。

“你既不想去,那就算了。”時序說,“隨你想做些什麽,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麽,都沒必要將自己弄得太累。”

“銀兩這種東西,若要賺,那是一輩子都賺不完的,若因此損害了身子,才是得不償失呢。”

“阿爹,我曉得的。”時歸語氣軟下來,乖乖點著頭。

“去吧,累了一天,盡早歇息吧。”

時序又交代下人煮了一碗安神解乏的甜湯,趕在時歸歇下前送了去,再點上一支安神香,自是一夜好眠。

許是受到了阿爹的影響,轉天時歸難得賴了個床。

等她收拾好準備出門時,卻是已經晌午後了。

昨天回來時,她才定下今日要巡視的兩間鋪子,但有了昨晚與阿爹的交流,她又臨時改了主意。

“主子,您要去哪兒?”

空青坐在馬車外,悉聲問了一句。

只聽車廂裏響起神采奕奕的聲音:“去女學!”

“華清書院、白梧書院、文宣書院、雲錦書院……”昨晚時序提到的幾家女學,又被時歸數了一遍。

“你們瞧著哪家最近,咱們就先去哪家!”

多虧阿爹提醒,讓她又有了新的尋找人才的門路。

時歸坐在馬車上美滋滋地想著——

林林總總那麽多家女學,就算每家書院裏只有一二願意替她做事的,最後也能有十幾人。

這十幾人聽起來不多,可既是學堂教出來的,總比從頭培養來得方便,到時一人分個三五間鋪子,她肩上的擔子可一下子就輕松下來了。

時歸自言自語道:“還得是阿爹,隨隨便便幾句話,就能幫上我的大忙……”

因時歸將心理預期放得較低,幾家書院走下來,隨便一家都能給足她驚喜。

女學女學,裏面的當然也只有女學生。

這些學生出身背景各有不同,但能在十幾歲的年紀就接觸家中事務的,實在寥寥無幾。

有些人本就出身商賈之家,不管是受到家族的影響,還是自身就對做生意感興趣,一聽能親手打理幾間鋪子積累經驗,連報酬都顧不得問,當即就應了下來。

也有人正學著打理宅中內務,以便出嫁後能主持中饋,學了幾年,正愁不知水平如何呢,時歸卻能拿出幾處莊子來,可不正能滿足她們的需要。

雙方看似各有所得,但實際還是時歸占了便宜。

一開始她只想著,若能招攬到十幾人二十人,那就很好了,誰知只在拜訪了五家書院後,她就招到了足有三十人,還全是學了好些年,只差上手了的。

更讓她高興的是,幾家書院的先生怕從自己手下出去的學生辦壞了事,砸了書院的招牌,主動提出可以代時歸看顧監管一二,等學生們熟練了,他們再徹底放手。

這下可好,買一送一,送的還全是珍品。

等從書院離開時,時歸笑得臉都僵了,掰著手指頭算了算,若這三十幾號人全分到莊子或鋪面,留給她的就只剩少數,只從巡視時間上看,就節省了絕大部分時間。

竹月尚有疑慮:“主子……這些娘子都是第一次接觸莊子和鋪面,您就不怕她們辦砸了嗎?”

時歸沈吟道:“唔——怕也是有點怕的。”

“不過誰也不是一出生就經驗老到的,經驗嘛,不全都是積累出來的,再說不還有夫子們幫忙盯著,總不會出現大差錯,實在不好了,我再收回來補救就是。”

“再說女孩子總要細心些,比起那些在生意場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條,還是這些姑娘們用起來更放心些。”

說得再大言不慚一點。

“且先試兩個月嘛,就算全都失敗了,兩個月的損失,我還是承擔得起的,”

“沒關系,我有錢,阿爹也有錢呢!”

見她打定主意,竹月也不再勸。

因只用了半日就招攬來許多預備掌櫃管家,時歸一整晚上樂呵呵的,只是遺憾阿爹因公務留在了宮裏,沒法兒第一時間與她分享喜悅了。

轉過天來,她與那三十位女學生約在臨近城門的一處茶樓中,那裏客人稀少,正適合許多人聚在一起說話。

待時歸過去時,三十位姑娘們都到了。

昨日在學堂裏的交談不多,雙方也只停留在一個極為淺顯的了解上,今日再見時間充足,正能好好介紹一番。

時歸先給她們解釋了她們的職責,又撿了幾個商鋪名字說了出來,讓她們先有一個印象。

誰知她話音剛落,就聽人驚呼道:“雲霓坊!可是京南那家極有名的成衣鋪?娘子您是林家人?”

時歸在外行走不多,經營那些鋪面時,也是用得娘親的姓氏,化名林七,故而外人提起京南的幾家紅火的鋪子,只知主家姓林,實際少有見過真人的。

而她作為司禮監掌印的女兒,出名是出名,但大部分人是無法將她與傳聞中的人對上的。

就是在這些姑娘面前,她也用的林七的化名。

時歸不欲解釋太多,只說:“既然你們都知曉,那就免了我過多解釋了。”

“因家中生意增加,京南的那些鋪子便有些打理不及,因此才想著招些新人,培養做新掌櫃。”

對於她的話,眾人表示理解。

但也有人為此感到遲疑:“敢問林姑娘,您說的那些鋪子,您能全權掌管嗎?”

說話的人怕時歸誤會,說完又連忙解釋道:“我不是信不過您,實在是您說的那幾間鋪子太有名,我們又不曾打理過鋪子,生怕耽擱了您。”

另一句她沒好問出口的。

任憑她們如何看,都覺這個林姑娘,年紀實在不大,或許還不如她們年長,而這樣年輕的姑娘,當真能做主那麽多遠近聞名的商鋪莊子嗎?

時歸很能明白她們的猶豫。

但所謂選擇,向來是雙向的。

她付出了信任,理當也得到相應的信任。

時歸不做強求,只鄭重點了頭:“我既能說出這些話,必然是能做主的,到時你們去了這些地方,自然也就能辨別我話語的真假了,你們覺得呢?”

“是了。”有人恍然道,“林姑娘實在犯不著騙我們。”

另有人一咬牙,當即下了決定,第一個站出來介紹了自己,又說:“林姑娘昨日說,可讓我打理莊子來著。”

時歸看了她兩眼,漸漸有了印象。

說話的這人姓董,單名一個欣字,長得不算漂亮,性子瞧著也有些怯懦,但聽書院的夫子說,董欣辦事既爽利又仔細,曾幫助書院管了兩個月的收支,未有半點差錯。

聽董欣說,她今年十二,自小就定了親,夫家是外地的一個郡守獨子,又因府上沒有主母,等她嫁過去後,多半很快就會主理中饋了,也是為這,家裏才送她來女學,就是想著在女學學幾年,於打理家務上能精進些。

若是按照家裏的安排,董欣並不適合在外拋頭露面,只管安安心心等到及笄,依照婚約出嫁就是。

可昨日時歸去書院時,在學生夫子眼中一貫不顯眼的董欣最先站了出來,直言想試試。

時歸沒有對她過多評斷,聽完後想了想,開口問道:“那就在京郊,我有一處莊子,大小適中,但裏面另有田產,雖雇了佃戶,但管理起來也是瑣碎。”

“你若不嫌棄,不如便去這座莊子看看呢?”

董欣頓了頓,很快點頭,旋即又問:“現在去看嗎?”

時歸有點驚訝,但也爽快道:“全看你的意思,你要是想現在去看,我便安排人送你過去,莊子不大,走上一圈也就半日時間,天黑前就能趕回來。”

董欣說:“那便麻煩姑娘了。”

“這樣——”時歸算了算時間,若臨時去找人,可能會有些來不及,索性就點了空青出來,讓他護送董欣往返。

想到主子身邊還有竹月在,空青也就沒拒絕。

有了董欣的例子後,餘下的人也躍躍欲試起來。

因莊子多在京郊,而姑娘們替人做事,有好些都是瞞著家裏的,並不好經常出入京城,只能遺憾放棄。

好在京南的鋪子夠多,足夠讓所有人都分到一間。

最後有兩個同樣想打理莊子的,又對距離感到為難,一時拿不定主意。

若說京城裏的宅子,除了時府,另有京南的一處。

但京南的宅子時歸自己也常去,除了日常歇腳以外,偶爾也會跟阿爹一起去小住兩日,就不考慮交給旁人了。

最後兩人終於打定主意:“我們去京郊的莊子。”

“不過能不能,將我們兩人分得近一些,這樣我們進出京城時也好做個伴了。”

“這個好說。”時歸說道,“正好有兩個莊子緊挨著,前後只需要走上一炷香時間,你們便去那兒吧。”

“你們也要今日去看嗎?”

得了兩人肯定的答覆後,時歸只得再將目光放到竹月身上:“你……”

“主子。”竹月垂下頭,“您身邊就沒人了。”

時歸摸了摸鼻梁,細聲道:“我知道的,不過,這畢竟是在京城,肯定不會出什麽事的。”

“那時間又有些緊,不好再回府找人,不然我定是會留你和空青一人的,你送她們兩個去吧,我就在茶樓中,你們回來前哪兒也不去。”

竹月依舊不肯。

卻架不住時歸再三勸服,又以身邊還有這麽多人為由,只為讓竹月相信,留她自己一人絕無問題。

最後實在無法,竹月只能答應。

不過他也說好,等把兩位小姐送到後,他立刻就會回來,無非是等傍晚時再接她們一回。

時歸忙點頭:“好好,就這樣辦。”

竹月面容冷凝,立刻叫店裏的夥計準備了馬車,等馬車一出京城,馬鞭就被甩得啪啪作響,速度極快。

另一邊,時歸如約等在茶樓中。

姑娘們都被分配到相應的商鋪裏,有些等不及的,當即就結伴趕了過去,想著提前轉一轉。

因是在京城內,她們便不需額外護送了。

也有人覺得還有疑問,便陪時歸坐著,說是說些閑話,可一個不留神,又談起正事了。

交談許久,時歸看著不聲不響的,可對手中的商鋪了解頗多,隨便什麽問題,都能給出詳細解答。

餘下的人徹底收了心底的輕視,再看時歸時,眼中已帶上連她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敬意。

轉眼到了晌午。

時歸問過剩下的四五人後,得知她們還不準備走,就叫外面的小二準備了六人份的午膳。

城門附近的酒樓到底簡陋了些,便是午膳也是從旁邊的餐館裏買來的,賣相實在不佳。

時歸也是餓了一上午,勉強吃了幾口,等胃裏的饑餓感不那麽清晰了,也就放下了筷子。

餘下的幾位小姐顯然對這個菜色也不甚滿意,同樣也是粗略嘗了嘗,只等時歸一落筷,她們當即也停了下來。

時歸歉意地笑了笑:“是我考慮不周了。”

“只想著這邊人少清靜,又能與你們各家人都避開,卻忽略了餐食上的不便,早知道我便提前準備了。”

時歸心中暗襯,等回去了就要尋摸一個雅致的地方,不開門做生意,只用來給她談事情。

像她之前常去的地方,要麽就是客人繁多的酒樓,要麽就是自家的宅邸,前者眼線太多,後者又會暴露了她的身份,總歸各有各的不便。

但經過今日,她也算有了經驗,下回定能周全。

飯後小二換了新茶,說是能解膩清口的,但時歸喝起來總覺得有些發苦,還帶著些陳年老茶的土氣。

這讓她徹底沒了胃口,接下來無論是茶點還是茶水,幾乎再不碰一下。

只不知怎的,這邊她們才換了一間幹凈的屋子,一股難言的疲乏就湧了上來。

時歸淺淺打了個哈欠,眼皮有些發沈。

旁邊的人見狀,不覺問道:“姑娘可是累了?”

時歸晃了晃腦袋,打起精神道:“可能是昨日沒歇好,飯後便有些犯困,不過也不礙事。”

“你們且想想,還有什麽想問的,趁著竹月還沒回來,我再與你們說一說,等會兒他送人回來了,我約莫也要回去休息了。”

幾人搖了搖頭,道:“已經沒什麽要問的了。”

“姑娘若實在乏了,不如就此歇一歇,我們就在旁邊守著,等您說的那位公子回來就是。”

“不用。”時歸這般說著,可眼皮卻越發不受控制起來,不知不覺中,便歪了身子,倚靠在圈椅上。

見狀,其餘幾人談話的聲音也小了下來。

……

時歸沒想到,她竟會在外面睡著。

然等她昏昏沈沈醒來時,卻發現眼前一片昏暗,腦袋也是一脹一脹得發著痛,活像被誰打了似的。

正當她想舒展舒展筋骨時,手腳上的束縛感讓她一下子打起精神,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。

直到這一刻,她才意識到不對勁。

時歸用力扭動著手腳,終於不得不承認,眼下她一動也不能動,渾身上下都被緊緊綁了起來。

至於眼前的黑暗也很明顯,是被布帶蒙住了眼睛。

除此之外,她能清晰感受到身邊的溫熱,費盡力氣往前蹭了蹭,才發現在她身邊和腳下都躺了別人。

只不知那兩人是什麽情況,被她碰了好幾下,也不見任何回應,若非尚有呼吸聲,還以為是沒了氣息。

至於身下的顛簸,時歸也很熟悉。

是馬車。

還是趕得又快又急,甚至不是走在寬敞平坦的官道上的馬車。

這些認知讓她整個人都懵了。

時歸想不明白,為何睡前還在茶樓,睜眼就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了快速趕路的馬車上。

等等——茶樓!

想到她突如其來的困倦,以及莫名其妙的昏睡。

時歸心口一跳,模糊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,讓她將所有意外都串聯起來。

可是這些了然,卻無法讓她有分毫的喜色。

若昏睡是為人所害,那導致昏睡的藥,是出自茶樓之手?還是……出自陪她坐最後的那幾個姑娘的手中?

時歸想不到答案。

甚至由於她連番的思索,大腦中的鈍痛感愈發清晰起來,帶動得她緊緊閉上眼睛,試圖緩解這股不適。

時歸本是想等稍微緩和一些了,就想法子探一探如今的處境,誰知她合上眼睛沒多久,竟又失去了意識。

被蒙住了眼睛的她並不知道,如今的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,而載有六個少女的馬車,也順利駛離京城地界。

倒是京城之內,掀起一陣軒然大波。

……

竹月記掛著主子,一路緊趕慢趕,從茶樓出發到回來,也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。

可就這麽兩個時辰,等他再回去時,原本擠擠挨挨的屋子已換上了新一波的客人。

小二告訴他:“您是問之前的那些姑娘們嗎?她們已經離開了,大部分是晌午前就走的,還有幾個用過午膳才走,那午膳就是從旁邊的餐館裏買的呢!”

“走了?”竹月登時皺起了眉頭。

但當時的他也沒多想,只以為主子是有什麽急事,略一遲疑,就從茶樓裏離開。

京城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。

竹月又不清楚時歸的想法,便是想去找她,也不知往哪個方向去,思來想去,只好先到京南看一看。

他在京南確是碰見了幾個面熟的人,原是來京南看鋪子的姑娘們,轉了一圈下來,個個心滿意足。

想到日後她們要打理這樣好的商鋪,她們又是興奮又是緊張,同時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雄心壯志,想著一定要做出點什麽,必不能叫予以她們信任的林姑娘失望。

見到這些人後,竹月無一例外,全部打聽了時歸的下落,可遺憾的是,她們也不清楚。

到了這時,竹月已經有些不安了。

這份不安在他見到另一人又達到頂峰。

俞十娘說:“我與甜甜約好了,要一起回家的,我先來看了鋪子,甜甜則說要與林姑娘再聊一聊。”

“這都到了我們約定的時間,卻還不見她過來。”

竹月面色一變:“你們約的什麽時候?”

俞十娘受了驚,磕絆道:“就、就在申時,因我們家都在城南,便說好在撥霞供肆外見面。”

“可我等了她有半個時辰了,一直、一直沒見她。”

“敢問公子,可是出什麽事了嗎?”

隨著俞十娘話音落下,竹月瞬間寒白了臉。

他顧不得回答對方的問題,只瞬間就有了動作。

原本鬧市不得縱馬,可他也顧不上這些了,旋身上了馬兒,只片刻就消失在了街尾。

竹月甚至沒有回府,而是直接去了司禮監。

在得知掌印去了禦書房後,他又二話不說找時一要了牌子,不及解釋,當即趕了過去。

彼時時序正與皇帝和太子議事,因涉及北地政權,禦書房內只他們三人。

守門的內侍通報後,竹月實在等不及,幾乎是與皇帝的通傳聲一同進來的。

然不等上面的人呵斥,竹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。

他只來得及給皇帝太子磕一個頭,緊跟著便看向時序:“大人,主子不見了。”

那一瞬間,時序只覺渾身被雷擊一般,一動也動彈不得,大腦的轉動也變得僵硬。

最終還是周璟承代問了一句:“時歸不見了?怎麽回事,還不速速交代!”

竹月長話短說,因他並不在時歸身邊,對於後面發生的事也不清楚,只知道人可能是在晌午後不見的。

然他才說完,周璟承就厲聲問道:“除了那茶樓的小二,可還有誰看見她們是午後離開的?”

竹月渾身一震,忽然意識到什麽。

而這時,時序也回過神來。

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,說話的聲音裏也帶著極其明顯的顫意:“陛下,臣……”

不等他說完,皇帝已給出了答覆。

“朕明白,時歸重要,掌印盡管先去尋人就是。”

時序實在沒有心思拜謝,只匆匆行了個禮,轉身就從禦書房離開,其間並未看地上的竹月一眼,步步生風。

而他前腳剛走,太子就與皇帝說:“兒臣也去看看。”

皇帝點了點頭,又囑托道:“若有意外,可調動禦林軍,務必保證時歸安全。”

且不說時歸之於掌印的重要性,她畢竟也算皇帝皇後看著長大的,如今人出了事,下落不明,他們總不能無視了去。

周璟承低聲應了一句,很快也告退。

而就在時序和周璟承從禦書房離開,前後不過一刻鐘,司禮監和禦林軍皆出現了人手上的調動,一部分去了城門附近的茶樓,一部分則分散到京城各處。

周璟承又直接讓人封了城門,短期之內,不得任何人進出京城。

等時序隨司禮監甲兵找到時歸失蹤的茶樓時,只見前不久還有賓客的茶樓已人去樓空,裏外空無一人。

竹月跟在最後,見狀徹底沈了心。

時序面黑如墨,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,剛準備上樓,就聽甲兵在樓上招呼:“大人,有發現!”

甲兵在二樓的每間雅間的窗子上都發現了破洞,洞口用一點極細小的香灰堵住,並不容易被人發現。

但時序只放到鼻尖聞了一下,就認出這是一種極常見的迷藥。

這種迷藥無聲無味,點燃後分散極快,但因藥性極強的緣故,稍有不慎就會傷及人命,故在市面上並不常見。

這一發現讓他顫動的指尖愈發難以控制了,本想將這迷香帶回去,誰知剛一拿起,就因手指的顫抖而散了一地。

“來人——”短短片刻,時序的聲音全啞了。

與他同行的甲兵領會其意,當即叫人將所有迷藥都收了起來,又以茶樓為中心,便是掘地三尺,也要將茶樓的人抓住。

隨著甲兵散開,一直墜在後面的竹月上前一步。

他已被莫大的恐慌所籠罩,全然不敢看時序一眼,只是想到重要線索,才不得不上前來。

“大人。”

時序並未看他。

竹月說:“屬下曾聽茶樓的小二說,午膳是從旁邊的餐館裏買來的,不知那餐館……”

時序緊跟著就吩咐:“旁邊的餐館也不得放過。”

甲兵領命:“是!”

可不等甲兵離去,只聽時序又說道:“另有空青竹月,或藏禍心,即刻押回死士營,命人嚴加審訊!”

此話一出,兩個黑衣人憑空出現。

竹月身體震動,當即跪了下去:“大人——”

“屬下死罪,只求大人允屬下尋到主子,待找回主子後,屬下願自戕謝罪!”

時序並未理會,只一揮手,竹月就被押了下去。

空青和竹月是否藏有禍心,時序心裏跟明鏡似的。

但他們身為暗衛,既無法護主,便是有天大的冤情,那依舊該死。

他沒有當場將人殺了,而是送回死士營去,已經是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了。

時序閉了閉眼睛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半個時辰後,搜尋的甲兵帶回了新的消息。

就在這家茶樓後,他們發現了一個地窖,地窖的開口開得極為隱蔽,又上了暗鎖,若要強拆,將引得地窖直接坍塌,他們也是費了不少工夫才破開的。

地窖放了十幾個鐵籠,看大小能裝下一人去。

籠中放了麻繩鎖鏈等物,旁邊另有用來教訓人的鞭子鐵棒等,地上的泥土被染得黑紅,一進去就是一股難言的氣味,角落處還散著幾根骨頭,看形狀應是人的手骨。

甲兵說:“這個地窖應是存在了許久,或有不少人曾被關押在此地,只不知目的如何,又都是何下場。”

時序默不作聲走進去,親自打著火把,將整個地窖看了又看,終於在一個鐵籠下發現了被露出來的一點布料。

他退後半步,指著那個位置:“把這裏挖開。”

甲兵迅速上前,只片刻就將鐵籠下的泥土扒開,下面的東西隨之映入眼簾。

只見那布料乃是襦裙的一角,襦裙被撕扯得破爛,七零八落地掛在屍體身上。

是了,鐵籠下埋著人屍。

甲兵尋蹤可以,卻無法驗屍。

但他們可以將屍首挖出,小心保管著,第一時間送回司禮監去,交由專門的人來查檢。

不過一個不起眼的茶樓,只因地窖的存在,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。

時序讓人將茶樓圍了起來,不得任何人靠近。

還有竹月提到的餐館的老板和夥計,倒是不曾離開,奈何問來問去,他們對茶樓也沒什麽多餘的了解。

時序心急如焚,實在聽不下去了。

他只得再次吩咐:“將附近的人全部緝拿,連夜審問,若能提供與茶樓有關證據,賞金百兩,若有包庇——千刀萬剮,死不足惜!”

說完,他快步從此地離去。

因時歸失蹤,整個司禮監皆被驚動。

除了時序去了茶樓那邊搜查外,時一等也帶人搜尋了起來,中途更與禦林軍撞見,雙方來不及交流,擦肩而過。

太子那邊雖下令封了城門,但因不知時歸具體是什麽時候失蹤的,若是在茶樓遇害,茶樓距離城門又近,興許早就離開了京城。

就連茶樓的小二,按照周圍人的說法,自打申時起就再沒見過了,此時他們是否還在京中也未可說。

唯一能確定的是,對時歸下手的人必不是第一次。

等到天黑時,時序與太子碰面。

周璟承說:“孤前不久得知,與時歸一同失蹤的,還有留在茶樓的那五個姑娘,這幾家的家人都已報官。”

昏暗燭火下,時序神色不明。

他半晌才說:“查茶樓。”

“只要找到茶樓的人,一切就都能解決。”

此話說得簡單,可真正做起來了,方知簡直如大海撈針一般困難。

一整夜過去,整個京城都被翻找了一遍,卻依舊沒有時歸或茶樓人的半點蹤跡。

而一夜的時間,也足夠馬車抵達目的城池。

……

瑞城外,遠道而來的車馬趕在城門開時最先入城。

車廂裏,時歸再次從昏沈中蘇醒過來。

她還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,但已經隱約能聽見車廂外的聲音。

也不知馬車是去了哪裏,長久的安靜後,乍然進入一片嘈雜環境中,女人尖厲的聲音格外明顯。

“這就是從京城來的新貨嗎?可有什麽好貨,快讓我瞧瞧!”

“且慢——”男人止住了女人的動作,“看貨可以,但要先付定金。”

“什麽什麽?你再說一遍!我陳金花在瑞城幹了這麽多年,經手了多少姑娘,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定金一說,怎麽,你車上是有什麽天仙不成,看一眼都要花錢嗎!”

說著,陳金花就要往車上闖。

男人被她的動作驚到,一時不察,竟真的讓她闖了過去。

眼見陳金花將車簾掀開來,他面色一變,當即就要把人拽開。

卻聽陳金花咦了一聲,有些怪道:“怎麽,這回的貨竟還有清醒著的?”

此話一出,男人與時歸皆是一驚。

等時歸再想合上眼睛時,她已經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,動作粗魯地扯了下去。

“唔——”劇痛讓她不覺叫出來,可便是到了現在,她也不明白,那個叫陳金花的女人,是如何發現她清醒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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